前一陣子讀到專欄《換日線》2023年的一篇文章:你若能留在國外,就不要回來台灣 ── 德國生活七年後,我為什麼不再執著於留下?覺得自己也可以整理一下旅日之後的一些想法。作者留學德國並且在該國工作長住,在居住了七年的時間之後,梳理出她在海外生活的一些心情 — 國外的月亮沒有比較圓,因而也有了「海外並不是最佳解」的結論。
而就在這篇文章的前幾天,作者又發表了續篇:「你若能留在國外,就不要回來台灣」續篇:所有選擇,都是為了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。表示兩年後的自己仍然待在德國,但對於人生又有了更新一層的感悟 — 人生的煩惱,從來不會消失,只會不斷更換形式,因此作者也克服了當時的那個焦慮狀態,選擇繼續待在德國。
如果還記得我在「我的職場壓力史」一文中曾經提到我來到日本的狀況,大概會發現我也曾經經歷了類似的心境,2019年剛來到日本的時候,儘管我不是特別孤單,但對於日本的文化磨合,寒冷陰鬱的天氣,總讓我覺得焦慮不安,甚至也曾經必須到精神科去求助,如今在日本的生活進入第七年,問我對於是否已經厭倦日本,如果可以無成本搬回台灣,我是否會立馬回台?若這個問題是在2023年底問我,對於當時離開台灣近五年的我來說,也許會思考好一陣子,但2025年的今日,經歷過2024年我曾因工作回台、回到我的家鄉—台中居住一年的時間,我對於自己的人生已經有更多體會,因此現在的我可以毫不猶豫的說 — 我會想繼續待在日本。
人生的選擇就只是綜合考量後的最佳解
這樣的選擇,絕對不是說我認為日本的月亮比台灣圓,或是我特別哈日什麼的,如果想知道我為什麼來日本,或許可以先參考前面的文章:為什麼想到日本留學,對我而言,來到日本生活就只是一種選擇,這是我在盤點人生可行的路徑當中最佳的選擇,所謂的人生選擇,他就只是選一個「綜合考量過後的最佳解」。
記得我從小的時候,我就經常想著自己能夠到海外生活,這種感覺一方面是對於人生體驗的渴望,另一方面則是對於活在台灣的生活讓我感到拘束滯悶,這讓我一直想著要到海外生活。而作為一個「外來者」,日本的生活非常符合我的需求 — 街道安靜、人與人之間距離較遠、我不犯人,人不犯我的生活態度,到處都有即使一個人也可以自在使用的商業設施。
在日本生活許久,我已經習慣日本的生活,每每回台灣時,都會覺得在路上就像是各種越野競賽,騎個機車就必須在機車、汽車、公車間穿梭,行人與車爭道,感受上就會覺得十分不適。2024年因為工作的關係回到台中居住,鄰近東海夜市,每每在街上走路就會有種焦慮感。相反的,每當從台灣返回日本,在街上與公共場合,會突然有種「啊!好安靜!」的感受,待在日本某種程度可以讓自己對外界敏感的身心放鬆,這大概是我會想留在日本生活的原因。
當然這純粹是個人的選擇,並沒有特別想強調「日本生活比較高級」,有些喜歡台灣熱鬧氛圍的人,大概就會對日本太過安靜的街道感到無所適從,日本城市缺少一些「煙火味」,人們習慣用窗簾去掩蓋住宅的燈光,即時整條街上的住宅都有人居住,仍然會給路人帶來嚴重冷清感,我偶爾會覺得熱鬧的台灣很有趣,但多數的時間會喜歡安靜的日本,到底我們想接受怎麼樣的生活,其實真的是見仁見智。
而為何我說日本是我人生綜合考量的最佳解?因為來日本工作是我人生勝率最高的選擇。
煩惱不會消失,只會換個形式
剛來到日本的時候,因為語言能力有限,與日本人對話經常會讓自己產生「內耗」的焦慮情緒,我是一個非常容易在意外界評價的人,容易自省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會被別人嘲笑,是否會給他人添麻煩,這導致我在日本精神消耗得很快,在講話前我要先寫好稿件,每每要報告或是會議就會特別緊張,這些狀況造成了我在日本生活的困境。
然而這種狀況很多時候與日本的同學/同事們講開,會發現都是自己的過度腦補,我記得當年在京大唸書時,有同學曾經跟我說「研究室的學生們都非常尊敬我,覺得我是一個很厲害的人」,我當下有點詫異,因為這跟我的想像完全不同,在這時候,博士班時期的那些煩惱就好像迎刃而解,不再是煩惱了。
這個狀況到日本公司工作後有了好轉,但我還是那個在開會前容易焦慮、必須要瘋狂寫日文稿的人類,常常一個10分鐘的發言,我都要先寫滿滿兩三頁的稿來方便自己使用,開會前總是充滿焦慮,於是自己就萌生了一種「如果到要用中文的環境工作,是不是就比較不會焦慮了」的心情。
當然事實不是如此,我回想自己在台灣職場時的每一次部會,每一次報告,我都是充滿緊張感的,即使現在我轉職到了在日本的台灣公司,經常會有要用「中文」報告的機會,我在開會前還是要寫滿滿的中文稿,以防我在開會時詞彙蹦不出來的窘境。
於是我發現了一件事 — 我一直以為的困境其實根本和來日本沒什麼關係,那就是我本身的困境,即使不在日本,我人生還是會繼續存在這樣的「內耗」,我容易在陌生的環境中焦慮,容易在眾目睽睽下的發表中焦慮,這才我的人生課題,日本與台灣的生活與否並不是主要因素。
這呼應了上文作者的評論「人生的煩惱,從來不會消失,只會不斷更換形式」我的煩惱從來都沒有變過,幻想這些問題從日本回台灣之後就能夠解決,這根本是無稽之談,所以呼應本篇標題,旅日之後,我是否想回到台灣 — 因為回台灣與否並不會改善我的人生課題,以自己目前人生的綜合考量,日本還是最佳解。
一些常令人抱怨的日本缺點
因為轉職到在日本的台灣公司,與很多從台灣外派來日本的同仁接觸,很多人經常會跟我抱怨日本的種種,並且詢問我意見,畢竟我已經是一個在日本長住並且很習慣的人,所以他們的抱怨對我來說都是些很普通的問題,他們會問我為什麼可以接受日本的這些不合理,在日本生活其實很不好等等…,我還是只能搬出上面那句話:人生的選擇就只是綜合考量後的最佳解。如果不能接受,回台灣也無妨,我這樣的選擇,純粹也只是我自己的綜合考量罷了,這裡讓我來針對一些台灣人會抱怨的問題提出我自己的看法。
想念台灣美食
經常有台灣人會告訴我日本的食物不合胃口,很想念台灣的食物,什麼鹽酥雞、滷味、水煎包都是日本看不到的小吃。
以我個人而言,我一般不太會想念台灣的食物,很多食物在日本都有替代品,並且也可以透過自己料理來完成,像是日本業務超市近年來也有固定販賣蘿蔔糕、蔥抓餅 (雖然不常買)。當然我也會有在台灣喜好的口味,而這些都很容易解決,從台灣帶來的萬用胡椒、紅蔥醬、奶酥醬、幾種經典泡麵,就足夠完成我習慣的口味,當然我更常吃的還是日本當地販賣的醬油和高湯,台灣調味料用到的機會其實很少,因此對於食物這一塊,自己很少有什麼特別非台灣食物不可的地方。
我感受台灣人會嚷嚷著台灣食物,很多是沒有自己下廚的習慣,因此沒辦法用台灣的調味料去複製自己想要的台灣口味,畢竟日本不是一個外食主義的國家,不可能如台灣這樣方便,隨時有異國美食可以享用,當你認為長住日本是你的人生選項,料理這一塊大概就不太會是一個問題。
日本的高額稅金
關於稅金,我必須說日本稅金真的昂貴,我在日本稅金 一文當中曾經提到過日本稅金高昂的程度,我也知道日本政府最愛做的就是大撒幣的政策,自己繳交的稅金或許最後都進到了財團與政客的口袋。
但另一方面,個人認為日本社會有高昂的維持費用,這些某種程度也是稅金的功勞,我們所享受的,關於日本便捷的鐵道,安全的人行道,秩序的交通,綿密的社會福利網絡,都是由這些稅金的支應而來,也因此,當我選擇留在日本,選擇獲取這些來自日本的資源,稅金自然就不是我優先考慮的問題。
有些人來到日本,不斷訴說著台灣稅金的便宜,水電費的便宜,卻沒有想到後面的代價,紊亂無法管理的交通,缺少素養的開車習慣,每年高額赤字的台電公司,我們都被這樣的文化給養壞了,忘記這一切其實都不是免費的。
也有人問我,日本這麼難存錢,社畜這麼多,有沒有考慮之後轉戰歐洲,生活或許更為舒適,我的回答是,過去自己就是不斷在尋找適合自己旅居的國家,只要你去認真搜尋資料,很快就會發現,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完美的居住國,完美的居住城市,歐洲的稅金不會比日本低,夜間的生活不會有日本這麼豐富,工作機會與居住都不一定會比日本優秀,日本雖然沒有台灣那樣熱鬧,稅金與物價那樣便宜,但它也有台灣所沒有的,也有比起其他國家優缺點更值得去妥協的的部分,日本對我而言就是目前所有人生路徑的最佳選擇。
日本的物價
有人說日本的物價昂貴,我想說這要看我們拿什麼來比,大家通常立刻會想到的是「外食」,外食的部分日本一定會比台灣昂貴,但這原因只是因為日本不是一個外食主義的國家,物以稀為貴,要享用外食自然就要付出比較高昂的價格。而實際上近年來台灣的通膨物價也有顯著的成長,除非我們三餐都只用路邊的小吃攤來計算,否則在台灣享用一份外食也絕對不是便宜的事。
另一個日本比台灣昂貴的東西是「交通」,這點就真的無法反駁,但在日本生活,我們還是有其他便宜的交通選擇,在日本我自己擁有機車與汽車,如果日常生活透過自己的交通工具,交通費其實並不會非常花錢,若是有人想反駁坐一趟新幹線從東京到廣島旅遊就很昂貴,麻煩請考慮距離,並且將這個價錢當作「旅遊費」而不是「生活費」,說到旅遊費,在台灣要住上一個乾淨整潔的商務飯店,價格幾乎是日本的兩倍,在台灣旅遊價錢與CP值真的會讓人很頭痛。
日本比台灣便宜的東西其實很多,舉凡生活用品,超市的肉食與蔬菜,電器用品甚至是汽車,你很容易在日本找到比台灣便宜的東西,所以硬要說日本生活比台灣昂貴,個人覺得其實並不是特別公道。
日本的仲介文化
日本有一個容易讓人詬病的東西就是仲介文化,在各種領域裡都會出現仲介的存在,舉凡商業的商社,企業間的代理商,到我們在租屋的房屋仲介,處處都可以見到這個中間機構的蹤跡。因為這些仲介最終都會抽你一筆仲介費,所以我若是說自己沒什麼怨言,那顯然是太過矯情。我的想法就是,除了租房,盡可能減少生活中與仲介的接觸,靠自己勤研究,或是找個可靠的日本人協助,也能夠避免生活處處被仲介抽佣金的狀況。
當然仲介文化也有它的好處,因為「商業」的本身就是服務,比起要直接跟頑固的房東對談,圓滑的仲介或許會讓你的不快感和焦慮感降低,某種程度也能減少你的麻煩,從這方面想,或許也會發現仲介文化人性的一面。
結語
以上就是我對於旅日生活之後的一些想法,關於目前是否會有想回台灣的打算,答案是否定的,但這純粹是因為現在的時空與人生規劃,日本會是所有路徑的最佳解。
自己也會有想回到台灣居住的規劃,但這不是現在,也不需要急著承諾何時要執行,人生本來就是透過邊走邊看,不斷調整腳步才能成立的東西,選擇哪一條路,都會有它的困境,只要我們能夠妥善分析,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即可。